【原创】买菜记
2017-10-01 08:49:19| 分类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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买菜记
今天突然地、也是特别地想写一篇东西，标题也没有想好，只是心中有些感慨，直往外涌，不吐不快。
就先说早晨吧，我罕见地和老婆去了早市，随便走走，也没有打算要笃定买点什么。早市上基本以卖农产品的为主，大葱、土豆、苞米、茄子、辣椒、大米、毛豆、蘑菇等等等等，想吃什么，大体都不缺。摆摊的大多都是周边的农民，个个一身土色、一脸风尘，虽然时代在发展，社会在进步，农村的生活也是越发的富裕和祥和，但终归，做农民的辛苦，还是永恒地在他们身上打下了鲜明的烙印，总不似城市人那样白净可人，言谈举止中，必然有农村的习性，既算计又大度，既狡黠又俗气。我从小在农村长大，也实在是了解农民，生活的不易，造就了他们身上可爱也可憎的种种特征。但不知为什么，再狡黠小气的农民，为什么能几乎是约定俗成地认可了城市市场的一条定律：能摘能扒的菜，就任由买家格外的挑剔之余，还要泄恨一般扒去一层又一层。比如卖大葱的、大白菜的、芹菜的，都要被买家扒去、扯去许多斤两才肯罢休，甚至看上去明明好好的菜叶、菜帮子，只要稍加清洗，都可以正常食用，也要被人像是很恶意地扒掉。仿佛不这样精细，不这样计较，那些城里人就觉得对不起自己那几个菜钱儿！
其实，要说这些城里人呢，平时都是非常注重养生的，要是有人告诉他们，蔬菜中最外面的稍微色深一些的部分，承受、融合的光照更充分，因而营养也就更加丰富充足，那么他们必定会趋之若鹜地争先抢夺这些“老残”蔬菜的。虽说人们都多少懂些这类粗浅的营养学，但在早市上，在交出几个菜钱儿的那一刻，占便宜心理首先占了上风（占不到实质的便宜，能让人吃亏也不错），健康问题倒在其次。扒掉层层“老叶”暴殄天物的浪费行为中，大概只能说是小市侩扭曲的心理在作祟：别人亏一点，就等于我赚一点儿！有没有营养是一码事儿，吃亏占便宜又是一码事儿。营养事小，便宜事大。
眼见着我的老婆也和别人一样，把一位农民妇女的芹菜奋力地揪去一片又一片，我的心里真的不是滋味。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人，在城里生活也不过20多年，对于农民的艰辛，难道遗忘得这样干净？自己当农民倍觉不易，一旦身份转换，马上能做到没有同情，脸一变就欺负乡下人老实？
按星座看，我今天本该是10星难得的好心情，但是因为这件事，我非常的不开心。中午吃饭，我我就有些忍无可忍的感慨，千万千万要懂得疼农民！我们自己本质上也还是农民，别扭身就忘了祖宗。农民不容易，但他们总归是很厚道，好好的菜，为什么任城里人糟蹋，明明是辛辛苦苦的劳动果实，为什么到城里人眼里就该如此低贱！我们吃着农民的，靠着农民养活，不懂感恩，还要变着法欺负他们，天理不容啊！他们与我们素不相识，我们和他们无缘成为亲人，但是，如果我们真怀揣一颗良心，就该学会善待每一个陌生人，何况他们供着我们吃喝！——别再那样对待农民了。退一步讲，买点老菜，就算自己亏了点，可是那么点小钱儿，就算我们出于感激，补偿了赐给我们温饱的黄天后土、衣食父母不好吗！都说老百姓是天，我们得敬天对吗？我们自己也是普普通通的百姓，敬着百姓，说到底是我们懂得自重，对吗？
无论生活中我们有过多少的不如意，但是我们的善良不可泯灭。不能因为吃过别人的亏，就要找一个更倒霉的人垫背。当我们把一些小小苦难消化在自己的环节，不再向人群释放，当我们眼望着人群，心中充满温情，我们才有资格说：我真的很幸福！
一件买菜这样的事儿，让我想得过于沉重了是吗？真的是我想多了吗？
那么，回头再说这些农民，他们是怎么对待市民的呢？是不是，他们不肯食用那些老菜叶子，却宁愿多费力气也要运到城里来蒙人，多弄几个小钱儿花？按我以前的理解，肯定不是这样的。在我小的时候，差不多长到能走路开始，就常常跟随老父亲去县城的集市上见世面。从我家到邻县县城20余里，县城不大，但是确实比农村热闹，去一次县城的确是件既辛苦又很开心的事儿。我们那里人朴实，也加上那个时代比较贫穷，什么都显得珍贵，所以我们无论卖果还是卖菜，城里人也绝不像现今的人这么百般挑剔。当然，对于我们农村人来说，一者穷苦，能卖的自然格外舍不得自家享用，都指着换点零钱解决油盐酱醋的用度呢；二者朴实忠厚，品相差一些的，思忖着城里看不上眼的，卖不上价的东西，那必定也要很金贵地留下来，做一家人的平常食物。集市上的农村人城里人，都相互友善，少见欺诈。而且那时穷则穷矣，农民不抬价，小县城里的人也格外的爽气，问价不砍，大堆大堆的买。我在四平落脚后，有一年辽西家乡生姜产量过剩，几位熟人便试探着拉了几车，来了这里，结果没几天就气得回转了，临了跟我说：“哎呀，这里的人也太会过了，买块姜还要掰开几块，最后只买一小疙瘩！太能祸祸人了！”
确实，太祸祸人了！我听了也跟着心疼！农民不是这样对待城里人的，城里人何苦这样作贱农民！
这段时间，我正在当地农村挂职第一书记，刚到村里时，我的火食问题一时没有着落，村里的几个干部一直是在门卫老韩大哥那里搭伙就餐的，到了饭点儿，见我老用方便面凑合，便叫我别嫌弃，一起吃点儿。三番两次地叫，我也不好坚持，便坐到了一起。都是家常菜，没什么好说的，几人爱喝酒，就着家常菜嗞嗞地往下（扌周），都是寻常场景，也没什么好讲的。引起我注意的是，这几个人虽然是村上的干部，但是吃饭时到地里揪来下酒的葱叶子，竟然全是布满虫眼儿的老叶子，蘸上一口农家土酱，咬得咔咔响，吃得那叫个香！看着那老葱叶子，我都没好意思伸手，问他们怎么吃这么老的葱叶，还净带虫眼儿的，地里的葱不是有的是吗？“惯了，老叶儿有味儿，虫眼儿说明葱好！”他们这样回道。照这话，我也拿起那老葱叶子，蘸上口大酱一吃，嗯，果然是很香！
我们的农民昧心了吗？是把自己不肯吃的东西拿来坑消费者了吗？其实，在上市前，他们还是把蔬菜打理过了的，清理得样子好看些，争取让人看得顺眼些，以图卖得快点。市场所见，让我对一些城里人十分的鄙夷。因为亲身见证体会过农民的生活，心中便无法原谅城里人那种近乎缺德的对农作物的轻贱！昔之贫苦，去之未远，倏尔忘之，是为不德。
老叶子好吃，勿轻弃之；贫贱之友，勿轻忘之；旧时情义，勿轻悖之。农民就是曾经的我们，高看他们一眼，不但是我们做人应有的品格，也实在就是尊重我们自己。
这是我们的尊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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