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个老头
2007-10-11 20:57:07| 分类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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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个老头
有个老头，今年60多岁了，但是耳不聋眼不花，说话或骂人的底气还很足。干起田里的活来，足让现今的许多年轻小伙子自叹弗如。老头这样的好身体，确也没什么养生的秘密可言，一生勤劳而已。
老头的年岁是越发大了，却仿佛更有奔头了。这些年来农村都搞了包产到户，地里的事情一忙完，空闲时间都凭个人自由支配了。这老头呢，天生便是“没苦吃更苦，没累受更累”的俗人命，任他如何在庄稼上仔细，活儿还是不够干。一闲着，心慌得要命，便方圆百余里跑跑颠颠起贪黑地做点小买卖，钱是挣不了太多，但是每天略有进项就能使他苍老的脸上生些笑意，他这辈子好像也没敢妄想过大富大贵，但偏偏就容不得自个儿安闲。前两天还听说，他居然学会了骑自行车，每天在乡间的路上往返，和后生们一道奔忙在两个集市之间。一想到老头骑自行车的样子就让人觉着滑稽。
这个老头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。
会过日子的人在很多时候给人的印象便是抠门儿、小气、吝啬。这个老头也不例外，所以许多年轻人的生活习性让他看不顺眼。懒惰、浪费、贪吃，乃至干活毛糙的人，若用他的话说统统都是“败家子儿”。若是不沾亲不带故的，他会在闲谈中话里话外透着对那人的极端蔑视；倘是自家晚辈他要大声叫骂，而且他以为骂得越难听效果越好。当着挺多人的面，他要像雷公爷一样高声痛骂“不争气没出息的东西”，就是叫他下不来台，叫他无地自容，叫他别无选择只有踏踏实实去做人。这老头能骂人，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，骂儿子、儿子只能忍，骂儿媳也全然毫无顾忌，而且当着亲家的面，却是有些过分了，但是亲家并不言语，背后还教闺女“不要顶嘴要听话、老人总是为着儿孙好”呢。对这个老头，大家都是知道的，牲口从槽里拱掉一个草叶儿他也要拾回去，种庄家有点土的地角他就要刨个坑儿点上几粒种，长年在外的儿子儿媳回来看望老人，他买了半块豆腐添了道菜，他花钱是一厘一厘地花，喝酒是一滴一滴地抿，况且他是只骂自家人，而且在左邻右舍有求己时无论是哪方面的，也都乐于帮衬，所以人缘还是极好。早年的苦日月也并非他一个人才经过，谁还不知谁的不易呢。
这个老头一辈子都在平庸中忙碌，没有丝毫辉煌的业绩，最值得骄傲的恐怕就是早年曾因批判孔得过一个笔记本了。如果 此外还非要说他的人生有什么奇迹的话，那就是他非但没被三个淘气惹祸的孩子气死，反倒把他们养活成人了。在三个子女中，最叫他操心是大儿子。大儿子是个养子，天生的野性子，五岁不满就和村里另外两个半大小子荣获了“三个坏种”的名号。只要这三个混球一出动准闹得全村鸡飞狗跳天翻地覆。早年家里因成份不好，本来就要夹着尾巴做人，奈何这狼崽子总惹火烧到父母身上，今天张家人拎着被拔掉的瓜秧堵着门骂，明天李家人牵着脑袋起了包的孩子来吵……气极处，孩子他妈打得孩子满地乱 滚，老头（那时刚入到中年） 却总是出面护着。一俟这小子上了学，老头却又十分肯费心思，任是经济如何拮据，也要挤出钱来供孩子念书，直到最终把孩子送到外面去工作。
因为工作关系，老头这个在外工作的养子多少年也难得回家一次，那年爷爷去世，一家三口人好不容易回去了，却只住了三天。显得格外苍老的老头，临别时抱着第一次见面的6岁的孙女说：“大孙女，爷没和你待够啊，你别走，你就在爷这儿上学吧！”
老头就很不分场合地涌出泪水，在场的人便都哭。
他的大儿子此后很长的时间内心里都很惭愧，想起那场面就眼窝发热，他终于知道了谁这一生能有这样一位父亲都应该是值得自豪的。
是的，我自豪，我引以为荣，我正是这老头子的养子，这老头正是我最亲爱最想念的爸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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