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日时分
2007-10-11 20:14:03| 分类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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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日时分
三十年后，我藉自己近半生的生活体验，重新掀开这幅画，抢救它，修补整饬它，也不断地把一些新的、更令我动容的意象汇总，添加到其中。无疑，这其中便饱含我许多并不如何深刻的人生参悟，然而，我所温习、我所在意的，也是令我铭心刻骨的，是在这幅画面前，曾经的一次次心灵与天地瞬间的感应。那感应穿透了迄今我所了解的历史的时空，抖落了沧桑的尘埃，在我的心魂里新鲜起来。
落日落日，不忍见你又怎忍别你，不忍说你的安祥又怎忍说你的凄迷。我不知道，你为谁升起，你为谁落下，谁为你接风，谁为你饯别，那漫天的云霞在早、晚两个不同的场合，向你献出的是不是同一种火红？不，我问的不是这些，确实不是这类仿佛琐碎人事的内容。我所猜想的，是你在高天上走过，看尽了多少云烟雾霭，看惯了几场沧海桑田地覆天翻？你那灼烁的光焰中是否一直都有我思想的灵性？若非，为何一走进你描绘的这幅画卷，我就对那几个汉字如此敏感，禁不住的思潮激荡，忍不住的心房疼痛，隐隐听见岁月从身上碾过的声音，我的灵魂颤栗着，强作欢颜，在冥冥中抚慰着你那张忧郁的脸，那满天红霞莫非真是谁哭红的眼窝？你又为何让一个与你没有共同命运的人，和你有一样的感慨与思索？你为何只有光辉而没有语言，只作深情的关注，而不对苍生说一句话？又为什么，在与你告别的路上，人们学会了忧伤的歌唱？
落日时分，我几度站在大山顶，观赏你隆重的归隐，看见你那大手意味深长地拍抚着大山宽阔的肩膀。我看见大山的脸膛光采灼然，我听得见山峦的血液在奔涌，大片大片的土地也忘情地陶醉了，分外显出万物之母的慈祥、亲切。天地相接相拥，一切都变得这样宁静，无边的肃穆笼罩了寰宇。偶有归林的群鸟在身旁轻掠而过，像是几粒投入空谷的石子，更觉天地胸怀的廓大。
那时候，落日在那座山头，我在这座山头，一起俯望人间，它在想，我也在想。它想人间的可怜可叹，我想我人间的家，我在人间的位置与时段，我纠缠在人间的也难以割舍的，终于令我无法甘心羽化而去的恋情。
所以面对它的伟大与神圣，我领悟了自身的微小，如同迷离天光中的一粒侥幸着地的轻尘，任何一只小小鸟儿翅都可能将我扇回虚幻的那层世界。我敬畏这尚且逼真的世间，不敢与太阳对视，哪怕它要落了。不，也正因为它要落了，它才更具让我膜拜与沉缅的象征。
我一次次被它熔化过，一次次被它灌醉过，一次次被它洗礼过，一次次被它再造过。所以，我不敢也无法辜负这个与“天”与“太阳”都有相同笔划的人字，我竭力在灵魂的上空高悬正义与道德的太阳，不让它落山，不给灵魂的世界自酿黑暗，决不自己给自己的灵魂制造地狱。大概作为人，我这一生只能做这么一件于世界说不上有多大意义的事儿。我执意，以微弱的光热行走，尽量去化开人际间的冰。我并不奢望辉煌。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失败因为品德。
那时候，我也不可能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，我也不可能把一切事都想通看透。只是，那时候，是特别的认真。或者说，那时候，其实什么也没想，只是看着夕阳一点点地落下，既无欢喜也无悲悯。平静地与云彩、与群山一起享受暖暖的最后的残照，守候一天繁星的到来。或者，那些落日时分，索性不容我多想，就简短如几行小诗，在眼前消失了。在我的生命运程中，那实在是几个短得不能再短的瞬息。
但我记忆的天幕上，竟时常铺满绚烂壮丽的霞锦，为那落日而保持着本真的颜色，镶嵌在心中的那片山河妖娆多姿，与霞光相映生辉，让我多年来始终不渝地爱，给我成长进步的力。
我终于难以忘怀，落日时分，那一次次心灵的临摩和写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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